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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第十四天,老吳跟小黑起了一點衝突。

「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中午吃飯後,老吳抓住小黑的肩膀,很認真地說道。

「只差一天了啊!難道你不想得到諾比乳獎嗎?」小黑看起來也有點猶豫,但還是堅持繼續下去。

「又變成諾比乳了……」小胖說。「之前是諾比比獎跟諾貝比獎。」

「不要忘記諾貝殼。」我這次終於說出口了。

「但其實這四個名稱都是錯的。」這一句沒有說。


「好吧!我問你!」老吳看起來相當激動。「你怎麼知道這朵花會在兩個禮拜後開?萬一今天還是沒有開怎麼辦?難道你要繼續把阿山綁起來,一直到某年某月它開花為止嗎?」

小黑默然。

顯然大家都太過在意「兩個禮拜」的期限,卻沒有想到這個時間並沒有任何根據,這朵「香港腳之花」,有可能會在今天、明天、下個月、明年才開!

「那不然……如果今天花還是沒開的話,」撐了許久,小黑終於開口。「那今晚十二點也不用你們說,我會直接把那朵花拔掉。」

老吳點了點頭。

這讓我們感到相當猶豫,因為我們一方面同情咬著橘子的阿山,另一方面又想看香港腳之花開花。

再者,我下次休假時間跟阿山一樣,要是他仍被綁在這裡沒休假,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休假。


終於到了晚上。

阿山忽然清醒過來,望著我。

老吳點了點頭,於是我便將他嘴裡的橘子拿開。

阿山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腳上的「香港腳之花」。


那是相當詭異的景象,全哨所的人除了值勤的人外,大家都不睡覺,只是靜靜地望著那朵花。

那朵發出淡紫色光芒的花。


「你覺得他會開花嗎?」小胖拍了拍小黑。

小黑不發一語,只是默默地望著眼前的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忽然間,淡紫色的花微微晃動著,花瓣也緩緩地打了開來。

「開了!開花了!」我差點忍不住內心的激動,但終究還是壓抑下想大叫的慾望。

那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景象。


斑駁的牆上,映照著鵝黃色的月光。窗外的蛙鳴驟然停止,昏暗的寢室裡,一朵淡紫色的小花緩緩地打了開來,而原本藏在花苞裡,那一點一點發出亮光的花粉就這樣散了開來,隨著夜晚的風,吹到寢室的每個角落。

「銀河……是銀河……」小黑抬著頭,喃喃自語地說著。

我們就像置身在星海般,被滿天繁星給包圍。

銀河,沒錯!小黑此時的話,實在是太貼切了!


「這……」老吳流下感動的眼淚。

大家都哭了,除了阿山。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四處飄散的星星漸漸黯淡、消失,而那朵「香港腳之花」也跟著枯萎、垂落,最後掉落在地面,化成粉末隨風消散。


靜了很久。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阿山從嘴裡併出這一句話後,大家都點了點頭。


但大家都不知道這句話跟此時的情景有什麼關係,總之在這種氣氛下,無論你說什麼都會變得相當感性。



不過,沒有人會忘掉這天看到的情景。


第十五天,阿山下午開始收拾東西,因為1800時他就要休假回家。

令我意外的,是他的香港腳竟然不藥而癒!

「說也真奇怪,我不但覺得腳一點也不癢了,還覺得整個人變得神清氣爽,好像什麼病痛都好了!」阿山對我說完,就去洗澡準備休假了。


他是頂好的,不過我們卻有事。

「老吳。」那天休假前,我聽見小黑對班長說的話。

「你會不會覺得腳有點癢啊?」


是的,在那之後,我們全哨的人都得了香港腳,除了阿山。



故事完了嗎?

還沒,還有一件事得提一提。


退伍後,我考上醫學院,幾年後自己開業。誠如您所想的,我是皮膚科醫師。

軍中的伙伴大多沒在聯絡了,我只隱約聽說阿山跟小黑後來變成莫逆之交,還一起做生意,有時候還會繼續做一些瘋狂的人體實驗。


您相信嗎?

我是不相信的,直到那一天。




「叮咚!」

「誰呀?這麼早診所還沒開始啦!」我推開門,大吃一驚。

「你……你不是阿山嗎?」


「眼鏡仔!好久不見了啦!」阿山的表情不太好。

「這次你一定要幫幫忙啦!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掀開帽子,露出頭上長的那棵仙人掌。

「小黑說如果頭皮癢一年不抓的話,就會長出『頭皮屑完全體』……」




我嘆了口氣。

把門關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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