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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再一次彌補過去的錯，你願意嗎？」



剛從床上驚醒過來的芷香坐在床上，揉了揉太陽穴，接著便歪著頭思索方才在夢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那…… 那是什麼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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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香很少會對平時無意義的夢境特別去回想什麼，不過這次的夢境卻讓她有一種割捨不掉的怪異感受。

仔細想想，平常自己會做的夢，多半醒過來後便忘光光了，偶爾會因為做了奇怪的夢而特別去回想情節，但這些夢頂多也只給自己一種「很好玩」的感覺罷了，卻從來不曾有過像這次的夢這樣。

她皺了皺眉，事實上夢的其他部分她完全記不得了，只知道最後的那句話，那就好像有某個人忽然抓住自己，要自己牢牢把這句話印在腦袋中似的。

「如果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再一次彌補過去的錯，你願意嗎？」她小聲重複了一次夢裡的話。

芷香伸出手，試著去觸摸被子上的縐折。一時之間，她似乎就要相信在這樣的觸摸之後，整個被子以及周遭的空氣就要染出一陣漣漪似的。

她有點區分不出到底哪個是夢境，而哪個又是真實？


＊＊＊ ＊＊＊ ＊＊＊



「九點，公園門口見！」電話那頭的他是這麼說的。


芷香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分針緩慢的被時間挪移到刻著「六」的數字。

他又遲到了。

「哼！果然……」芷香搖了搖頭，雖然這件事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

於是她拿起手機，撥了他的號碼。


「喂？」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他剛睡醒的慵懶聲音。

「大少爺！現在可是九點半了！你竟然讓一個弱不禁風的美少女等了半個小時？」芷香不客氣的對著電話裡喊著。

「砰！哎唷！」

電話那頭傳來某種碰撞聲，這讓芷香忍不住掩著嘴偷笑，雖然男孩被她高分貝的morning call嚇得摔到床下已經很多次了，但每次她用這一招卻都還是可以收到效果。

「對不起啦！我昨天跟小黑他們去夜遊，今天有點爬不起來了。」電話那頭的聲音雖然說著抱歉，卻沒帶著一點悔改的意思在。

一直都是這樣子。

一直都是……

芷香嘆了口氣，沒讓電話那頭的他聽到。


「唉呀！反正書展還要持續好幾天，改天再去也是一樣。好吧？」他的聲音透強烈地露出「想繼續睡」的訊息。


「可是我最近只有今天有空啊！」她咬了咬下唇，有點生氣地說。

「那今天妳就自己去逛啦！我改天自己再去就好了，OK？就這樣啦！改天再請妳吃飯算是道歉啦！」


啪！

話才剛說完，電話那頭就馬上掛了。


一直都是這樣。

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這樣。」她望著手機上的號碼發楞。


他從來沒把她當作女孩子看待，一向都是。



她緩緩的放下手機，收進小背包裡。那頭刻意整理過的長髮在早晨忽然吹起的風中散了開來，幾縷髮絲沾住了唇，在她紅潤的臉頰上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她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也笑自己的傻。


「愈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就愈不容易把對方當作異性來看待。」

她想起好朋友所說的話，點了點頭。


好吧！看來今天是注定得自己一個人去逛書展嘍！

她深吸了一口氣，撥了撥臉頰上的髮，轉身朝著書展的方向走去。


咚！

「哎呀！」

冷不防的，一位拿個柺杖的老爺爺，也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忽然出現在她面前，並朝著她筆直的撞了上去！

兩人分別跌坐到地上，老爺爺的柺杖也摔到一旁。


「老爺爺！對不起！對不起！您沒事吧？」芷香趕緊爬起來，並扶起坐在地上的老爺爺。


「不打緊！不打緊！」老爺爺擺著手，在芷香的攙扶下慢慢起身。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芷香充滿歉意地對老爺爺說。

就在芷香與老爺爺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一股怪異的感覺從她的心裡湧了出來！

說真的，這位一頭稀疏白髮的老爺爺穿著淺色襯衫，下巴還有一些沒刮乾淨的鬍子，不但服裝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看起來跟一般在路上會遇到的老先生也都差不多，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芷香就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她確信自己從沒見過這位老爺爺，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到自己已經認識這位老先生很久很久。


「對不起！我幫您撿柺杖！」芷香低下頭，想要拾起橫倒在地上的柺杖。




「不用麻煩了，芷香。」



老人的話讓芷香嚇了一大跳！


為……為什麼這位老爺爺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啪答！」

正當芷香瞪大了眼，用疑惑的表情看著老爺爺時，一聲木頭碎裂的響聲從地上傳了過來。

地上的柺杖竟然被剛剛的衝擊給弄斷了！


「對不起！對不起！」芷香還來不及思考剛剛的問題，只能連忙彎腰不斷道歉。

這真是太糗了！她低著頭，紅了臉，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走路時沒小心周遭的人，要是一開始自己有特別注意的話，也不會把老爺爺撞倒，更不會把人家的柺杖也折斷！


「沒關係啦！它本來就快壞了。」老爺爺瞇著眼，伸出手扶住一旁的樹木。

「只是本來我還打算去看書展的，今天這樣大概去不成了吧！」



「啊！」芷香聽了不禁喊了出來，這實在太巧了！「正好我也要去書展呢！不然我當您的柺杖，我扶著您一塊去逛吧！」

「不過，我等一下得搭十二點的火車，所以不能陪您太久。」她忽然想到，自己原本是先跟阿倫約看書展，然後就要搭火車離開的。

「哎呀！當然好啊！我這身老骨頭也逛不了太久的！」老爺爺說。「反正等不久後會有人來接我，妳就不必多煩心了。」

「只是年輕人就應該跟年輕人一塊，跟我這個老頭可真委屈妳了！」老爺爺瞇著眼笑著。不知怎麼的，芷香總覺得老爺爺的視線一直都離不開她的臉。就好像她的臉上長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似的。

「老爺爺！您幹嘛一直往我的臉上瞧啊？」芷香臉紅了起來。


「因為……妳跟我年輕時的初戀情人很像很像啊……」

老爺爺色瞇瞇的笑著，一面還用那雙充滿皺紋的手握著芷香的手不放。


我的天哪！這老先生還真有點怪怪的，芷香心裡這樣想著。不過自己犯錯在先，害老爺爺的柺杖折斷了，再加上這個老爺爺還算慈祥，芷香也只當這是開開小玩笑。

不過說真的，自己還真常受到老人家的喜愛。住在老家附近的那一堆歐巴桑跟歐吉桑可都跟她熟得很，還經常找她聊天什麼的，倒是年齡相近的男孩子卻很少有跟自己搭訕、一塊出去玩的。

除了阿倫，那個從小住在她家隔壁的男孩。

「唉……我就是只有老人緣而已。」她垂下了頭，有些喪氣地小聲嘀咕。

「妳說什麼啊？」老爺爺抬起頭問著。

「沒……沒什麼啦！」芷香心虛地說。


死阿倫！臭阿倫！都是你今天放我鴿子的關係，害我被這個怪老頭給纏上了！

芷香一邊在心裡反覆罵著，一邊露出模範生的標準笑臉，扶著這個怪怪的老爺爺往書展的方向走著。

「書展啊！我終於到了！」老爺爺站在廣場的入口處停了下來，用一種相當感動的口吻說著，接著就這樣呆站在廣場門口，一點也沒有要進去的樣子。

芷香原本只覺得老爺爺可能走得太急要停下來喘口氣，但當她發現周遭人的視線都朝著這邊集中時，她才知道老爺爺已經流了滿臉的眼淚。

只見老爺爺一邊望著書展的看板，一邊流著眼淚，嘴唇還微微顫抖，像是為了某件事而感動萬分的樣子。



這……這也太誇張了吧！



「老爺爺！您別哭啊！」芷香無奈地從包包中拿出面紙，擦了擦老爺爺臉上的淚水。



「我……我等了四十年，總算能夠到這裡來了……」老爺爺的淚依然不止，這讓芷香更加尷尬了。因為連一旁的警衛都忍不住要往這邊看，甚至準備要走過來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天地良心！我絕對沒有欺負這位老爺爺啊！

芷香一面低下頭避開路人投來的奇異目光，一面在心裡頭大喊著。



「老爺爺！這個書展不是每年都會辦嗎？」芷香無奈地說著，一面還不忘將面紙包中最後一張面紙抽出。「您如果之前沒來過的話，明年後年都還是可以來參觀啊！不用……不用這麼傷心啦！」


「唔……是這樣嗎？」老先生忽然停止流淚，板起臉來向四周環視了一圈，這之間表情變換的速度讓芷香差點因為嚇到而摔倒。


這……該不會只是個針對她而來，想讓她難堪的老爺爺吧？

芷香仔細的注視老爺爺的臉，努力想要看出在老先生長滿皺紋的臉背後，是否藏著一個戴著人皮面具的壞朋友？

這種電視節目不是很常見嗎？總之就是親朋好友為了慶祝壽星的生日，特別設計某個情境讓壽星難堪，最後再唰的一聲撕下面具，端上生日蛋糕，讓壽星破涕為笑。

這是一種可能性，但另一個理由，是因為老爺爺的臉不斷帶給她一種相當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她曾經在某處見過這個老爺爺，不！不只是見過，她似乎還跟這個老爺爺相當熟絡。

到底是誰啊？

芷香忍住想要伸手去抓看看皺紋是真是假的念頭，繼續扶著老爺爺往書展裡頭走進去。

到底是誰開這種玩笑啊？該不會是阿倫吧！那個老愛賴床，今天還放她鴿子的傢伙。

可是這怎麼看就像是真的人皮，一點也沒有那種不自然的感覺。


或者，這只是一個奇怪的老頭？


芷香嘆了口氣，總之她今天就算是倒楣認栽了。


「我從好久好久以前，就一直希望和我的初戀情人來逛這樣的地方啊。」老先生忽然開口說話，用一種帶著無限追思與懷念的口吻。



「老爺爺。」

芷香覺得自己有義務去附和老先生的話題：「那您的初戀情人呢？她是不是最後成為您的太太啊？」

「喔？妳說她啊？」老爺爺瞇了瞇眼。

「她出車禍死掉了啦！」他用毫不在意的口氣說著。



這……


芷香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回應「真遺憾」、「抱歉」之類的話，可是看著這個眼神依然不斷朝會場裡其他年輕小姐飄來飄去的老爺爺，她就是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