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ecream風聆的小說盒

我一路跑回家。

當然，路上還是沒有半個人。


「碰！」

我大力的甩上門後，便抓起門邊的日曆開始仔細瞧。


上頭的二月三十日是用紅色表示的，在下頭還註明了「星期日」。但翻到後面那一頁時，上頭明白的顯示出，二月三十日的這個禮拜天，是夾在禮拜二跟禮拜三之間的！

我的媽呀！

我查詢著日曆上的其他資訊。

今天是諸事皆宜，無論是嫁娶、搬遷、外出……所有的事都是絕佳的好時機。甚至於在上頭還寫著「超大吉」。

超……大吉？


我揉了揉眼，想確定這個從來沒看過的名詞是不是真的寫在上面。但無論我怎麼揉，超大吉三個字就是大刺刺的印在上頭。

超……大吉？坦白說聽起來是蠻滑稽的。

然後我注意到下頭的小字，標明日曆印刷廠商電話地址的小字。

我想撕下底下的小字，但對這一頁難得的二月三十日又有點不捨，於是我決定把下一頁的三月一日底下撕下一小角。

「喂！請問是印刷公司嗎？我想請教一下關於我家的日曆上…」

「請問您的日曆是否多了一天嗎？」

「啊……」

我有點吃驚的呆住了，但那的確就是我想要聽到的！


「這是本公司特別製作規劃的，恭喜您抽中這個多了一天的日曆，願您充分享受這一天的假期。」


「可是……那不可能啊！」

我想無論如何，世界上都不可能有日曆上多印一天，就可以多過一天的事！

雖然說，我小時候真的曾經想過，在日曆上紅色的放假日都不要撕下，那樣就永遠還停留在放假的這一天。

或者，期待禮拜天的下一頁還是紅色的禮拜天。只是他總會是藍色的禮拜一，絲毫不顧我深切的期望。


日曆，就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幻想與破滅中，被一頁一頁的撕了下來。

而我，也就這樣一頁一頁的成長著，直到現在。



但……那是不可能的啊。


「先生，本公司建議您可以替這空白的一天做一些休閒規劃……因為本日是特別為您所存在的。」

「等……等等！可是……」


「謝謝您使用本電腦語音系統，若要更換由專人為您服務，請在本公司營業時間上午十點至下午五點之間來電，謝謝您。」

說了半天，我才發現我居然是在和預錄好的錄音帶在說話，雖然那些間隔與口吻就真的好像算準了顧客會在電話中預期有的對話似的巧妙。

我雖然不懂為什麼，可是我知道我多了一天的假期。

想開點！這可是個多出來的假期呢！我不太想再去追究為什麼一個小小的印刷公司，竟然有這種能力能夠左右時間。畢竟無論我再怎麼追問，電話那頭傳來的都是錄音帶的聲音。

我想，真想要知道個所以然，或許是不太可能的。至少，我就像那傢伙在電話裡所提到的，好好規劃一下這多餘的一天吧！

於是我拿了皮包、太陽眼鏡跟泳具，準備開車去我一直想去的海邊玩。管他的！既然是假期！就當作白玩一天吧。

興奮的情緒沒有持續很久。

當我將車子轉出家附近的巷子時，我注意到整條馬路都沒有任何其他的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紅燈時，我將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的白線前，等待著燈號轉為綠燈。

周遭，完全沒有任何一台其他的車子。那種詭異的氣氛，不禁讓我打了個冷顫。

不…不可能吧。

我向兩邊的檳榔攤望去，任何一家都沒有昔日熟悉的，穿著火辣的檳榔西施小姐，更不用說在騎樓裡往來的行人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不堵車的馬路行駛起來十分的順暢，偶爾幾個紅綠燈路口停了，卻也有那種昔日塞車的不愉快感。

二月三十日？

這是怎麼樣的一個日子呢？

我就好像跑入了夾處於現實世界時間的夾層裡，發現了一個從未有人發現的小空間！

比平時所預期的還要快，我在五十分鐘後到達了海水浴場。

售票處的門口沒有半個客人。

我將車子開到售票入口處，搖下車窗對著黑漆漆而看不見裡頭的售票窗喊著：「麻煩全票一張。」

窗子裡沒有任何聲音回應。

正當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在門口看漏了「本日暫停營業」的牌子時，阻攔車輛進出的黃色桿子慢慢向上升起，示意著我可以過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

我還沒有買票呢！

我想起在便利商店時，那個我今天到此刻為止，為一見到的女店員也說過：「今天不收費」。


我也不太理會，直接將車子開了進去，然後下了車準備到更衣室換衣服。當然，更衣室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我有了一個念頭，決定大膽的就在外頭換了起來。

這讓我感到相當的刺激，深怕真有什麼人出現見到，那就真糟糕了。不過，或許能夠見到有人真的出現了，或許我還會高興些。

畢竟這一路上見不到第二個人的恐怖感，還真讓我有點喘不過氣。


當然，海邊也沒有半個人。

我像瘋了一樣的在海邊叫啊跳的，一下子衝進水裡，一下子在岸上隨意扔著沙子和水做出的泥球。

當然，我不用顧慮到任何一個人會因此而遭到傷害。

沙灘上的陽傘與椅子當然沒以任何一個人佔著位置。這使得我可以將好幾張椅子與桌子合在一塊，變成一張特大號的海灘床。

真是舒服極了！

但……就是有那麼一點兒的不對勁……

忽然間，我覺得有點失落感。

我開始懷念起擁擠的沙灘，人來人往的喧鬧聲，以及總能夠欣賞到的泳裝美女們。


於是，我站起身去沖了個水，然後準備開去女友家找她。

我還記得在電話裡她還說過，中午再找她。

無論如何，她是在家的。

於是我又開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在毫無人跡的馬路上，向著她家的方向前進。途中，我還去過加油站加了油。

但是如我所想的，加油站沒有半個人，但是卻還開著機器營業著。

我必須要自己將油蓋打開，然後依照以往觀看加油站的工讀生們加油的情況，將那根管子插進車子的油箱孔，按下手把上的開關，接著自嘲般地說聲「九五加滿」後，一邊看著上頭金額的刻度，一邊等著它因為加滿而自己跳掉。

我加了六百塊。

當然，沒有人出來替我收錢，但我還是拿了一包加五百元送一包的面紙。畢竟他只說加五百送面紙，沒說加五百沒繳錢不能拿面紙…


當我的車停在思綾的門口時，我有點害怕。

早上的兩通電話，是我能夠確定她們在的唯一證據。坦白說我應該再打幾通電話的，但是我卻害怕沒有人接聽而不敢打。

有一種不安的氣氛籠罩住我，那讓我感覺到似乎任何我想到可能發生的壞事都會成真。


我按了思綾的電鈴。

我有點後悔不該想到這種可能性，因為思綾一直遲遲不來開門，屋子裡就像沒有人居住似的寂靜無聲。

於是我站在她家門前用手機撥了思綾房間的電話。


「喂！請問您找誰？」那是她的聲音。

「是我啊！我在你家樓下，趕快來幫我開門。」

「啊？你來了？我馬上下去。」思綾的聲音相當高興，接著就匆匆掛掉電話。


太好了……這樣子我就可以確定這個世界裡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而已了。


是嗎……？

我等了五分鐘，房子裡連個腳步聲都聽不到。於是我決定再打一次電話。



「喂！思綾嗎？你怎麼那麼久不下來開門……」

「咦？你來了啊！我馬上下去開門。」


等……等等！為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好像是第一次接到我的電話似的？


在她掛掉電話後，我決定馬上再打一次。

「喂！請問您找誰？」

「思綾……是我。」


「啊！你打電話來了啊！有什麼事嗎？要不要中午一起吃飯？」

啪啦！

我按掉電話，因為我確定不論我打了多少次，思綾永遠停留在第一次接到我電話時的狀態。

這……

我拉起思綾家的地墊，下頭擺著一支備用鑰匙。於是我用鑰匙打開了門，走了進去。或許我早該這麼做了，不過儘管我和思綾交往了這麼久，這還是一件相當失禮的事。

「思綾！」

我站在樓下喊著。

當然，沒有回應。


我跑上樓，把他們家裡所有的房間都打開。每一間都是空無一人的狀態！這讓我更加慌張起來了！

我決定要確定一件事。

於是，我坐在思綾房間的大床上，面對著窗邊的電話機拿出我的手機，撥了思綾房裡的電話。

電話沒有響，就好像這個號碼完完全全連到另一個家庭的電話似的。但我的手機很快就出現「通話中」的字樣。

「喂？請問您找誰？」

那是思綾的聲音。


我嚇得將手機丟到地上，衝了出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起還有一個死黨小柏，早上也接到過我的電話。於是我摸出了身上僅有的幾枚硬幣，投入附近的公共電話裡。

叮叮咚咚！

硬幣不聽話似的從退幣孔掉了出來。

「咦？」

我再試了一次，硬幣仍然全數掉出。

看起來，這個電話壞掉了。

正當我要轉身離開，忽然想起某件事。


該不會……

我再次拿起電話筒，不投硬幣的就開始撥了小柏家的電話。

沒錯，電話撥通了！


「喂？」

小柏還是完全沒睡飽。


「小柏！我問你，我早上有沒有打電話問過你今天是幾月幾號？」


「沒……沒有啊。」

小柏被我問得莫名其妙。


我馬上掛掉電話，立刻重撥。



「喂！小柏嗎？」

「喂？」


「啊……是你啊……什麼事？怎麼會忽然打電話給我？」

啪啦！

我丟下了話筒。

這讓我確定了一件事：我的任何一通電話都像不存在過似的被遺忘在過去的時間裡。
而每一通接我電話的回應，都像是只在單純地滿足我簡單的對話需求罷了。並沒有太大的意義。那就好像我只是在和電腦虛擬的人物對話似的，或是在玩一個遊戲中，好像真有個人與你對話，但實際上這些東西並不是真的，而只是在滿足你這一次的動作罷了。


我背靠著騎樓下的柱子，緩緩的滑落下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難道，這真就只是為了滿足我而忽然出現的一日假期嗎？所有的一切都是免費，而所有我需求的都會在限度內出現。

只不過，這些所能使用的一切，只是我一人所獨享的遊戲。


就像任何一場電腦電視可的RPG 遊戲裡，即使我走到一座大城市；即使我攜帶了數位伙伴；即使我擁有了許多城市共同賜予的榮耀……從頭到尾其實只有我一個人。

就好像這只是一個額外插入在二月二十九日與三月一日之間的二月三十日！ 它其實是不存在的，但這個虛幻的遊戲卻希望讓我相信它是存在的。

我站了起身，按下了公共電話的緊急按鈕，然後撥了119 。

「喂！消防隊嗎？在中正路與中山路的交叉口發生了一起火災，麻煩請趕快派人過來救火！」

「好的！我們馬上趕到……」

我隨手又撥了警察局的號碼。

「喂！我要報案！中華路上出現有幫派械鬥，請趕快派人來！」

「好的！我們馬上趕到……」


我掛下了電話，開始感覺到這個遊戲相當空虛。

當然，我知道不會有任何警車或消防車出現。


整座街道空蕩蕩的。



我開始有點害怕，如果這多出來的一日只是一場遊戲，那麼是不是過了這一天後，一切就會恢復原狀？

或者……我要永遠夾處在這多出來的一天呢？

我坐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中央，發呆著。

那是一種奇異的感受。你所在的地方，平時不但車水馬龍，還常有大卡車或公車行駛，而現在你竟然能夠隨意的在馬路中央，隨性地想坐就坐，想趴就趴，想躺就躺。


空無一人。


然後，我想起早上的事。


便利商店裡，那位我在今天唯一見過的女店員！沒錯！我確確實實見過一個我以外的，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