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ecream風聆的小說盒

※ ※ ※

那天晚上，李太太夢見幾十年前……自己在父親住院時所遭遇的事。

那是她很久很久都沒再被想起，深鎖在內心深處的記憶。


巨大的時鐘幾乎佔滿整座白牆，而還是孩子的自己則是在時針與分針間跳啊跳啊的，像是在躲避某種不斷追來的東西似的。

「到底……我在躲避什麼呢？」她感到相當困惑，卻沒有停止奔逃的腳步。

畫面一轉，眼前出現的是一張白色的病床，以及躺在上面，勉強睜開眼睛的父親。

還是小女孩的李太太走上前去，很確實地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卻總看不清楚他的臉。

父親用顫抖地手摸了摸她的頭。

然後又是奔跑，永無止盡般的奔跑。

李太太只覺得自己和許多人一塊逃著，努力逃避某個不斷追來的東西，而自己卻隱隱約約感受到，「那個東西」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甚至終將有一天必定會追上自己。

儘管知道這件事，自己也只能不斷地逃，就和周遭的其他人一樣。


※ ※ ※

從惡夢中醒過來後，李太太發現自己嚇出了一身汗。

她伸手抓了一旁的鬧鐘過來，發現這時不過凌晨三點。


「這惡夢，好像以前做過啊……」她將臃腫的身軀滑下床，穿著拖鞋走近浴室裡。

好熟悉……好熟悉的夢境喔……


手上還遺留了一些水，濕濕的。李太太望著自己的手，想到這幾個月來的事。

先是有個人……不……有個天使還是神仙之類的傢伙冒出來說自己是神，創造出萬世萬物的神。

接下來的這幾個月，原本半信半疑的自己竟然能召喚出天雷、天火，甚至可以在短時間內「飛」過數十、數百公里的距離（雖然這件事只是天使在說，自己卻沒什麼印象），甚至有時還可以隔空取物。

但……具有這些……應該算「神力」的自己，卻仍然是一個凡人。

是的，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歐巴桑。

她完全沒有過任何自己是「神」的記憶或自覺。而這些發生在生活周遭，種種神奇的事情，卻總無法讓她體認到自己的的確確是不一樣的。

就算是自己是「神」好了，那……接下來呢？

拋家棄子上山去修行嗎？還是找一間廟或是教堂跑進去展示聖蹟？或者，回到天上繼續擔任「神」的職位——雖然她完全不明白一個「神」該幹什麼。

李太太從來就不相信，怎麼可能會有人丟下自己的兒子女兒和家庭，跑去天上當神仙還是神的。

有些事，要比當「神」之類的東西還重要的，不是嗎？


她將自己的拳頭握緊，像是想確認自己此時是清醒的。

「但……如果我擁有這些神力，我怎麼還會因為自己親人住院這件事而感到焦慮呢？」她站在浴室的鏡子前，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能做什麼嗎？」


在加護病房裡召喚天火？

替醫院補充免費的阿摩尼亞？

在醫院停電時召喚天雷補充電源？

騎著摩托車（前面還規定要載無尾熊），用飛的帶佳萍去醫院探視奶奶？


李太太搖了搖頭，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就像幾十年前，自己還是小女孩的時候一樣……只能眼睜睜地望著自己的父親離開人世。

她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走回到床邊。這才發現，原來李先生也還沒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