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腳之花
1


任何當過兵的人都知道,軍隊是傳染病的天堂。

滿身的汗臭、混在一塊清洗的衣物、經常被A走的鞋子與襪子、穿了兩個月才發現寫著別人名字的內褲……總之,任何你能夠想像的噁心狀況,都可以在這裡找到。

而在這些傳染病之中,又以香港腳最為可怕,也最為常見。

當你望著不斷摳腳丫的鄰兵時,你卻又不確定自己所穿的拖鞋是不是自己的,那是令人感到相當恐懼的,而偏偏你又不會有很多時間去思考這件事。

「中」了招的每個兵,總是一面抹著藥膏,一面又得要繼續把自己的腳塞進那充滿汗臭、密不通風的戰鬥靴中,然後再忍著癢意每天站數小時的哨。

當我注意到睡隔壁床的阿山拼命抓著自己的腳丫時,我開始下意識與他保持距離,並在自己的拖鞋上寫上大大的名字。

「我從很久以前就懷疑過,像是傷口、被蚊子叮的地方什麼的,總會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對面床的小黑忽然沈下臉,用一種相當嚴肅的口吻說著。

「聽你在放臭屁!神秘你的大頭!」阿山一面摳著腳丫,一面嚷道。

說起來,每個部隊都會有叫「小黑」、「阿山」這種綽號的人,他們的特徵就是長得黑,或者長得像原住民,通常個性都會很豪爽,而且體能還不差。

「你不這麼覺得嗎?就像你的香港腳,它其實是有……嗯……有意識的!」小黑停了停,瞄了一下小黑跟我的表情。

「『這個東西』總會拼命地叫你去抓他!而且你愈抓就愈不容易好,根據我的推測,『這個東西』一定是想要延續自己的壽命,讓傷口不那麼快好!」

「狗屁。」阿山繼續摳自己的腳丫。

「這是一種比較保守的假設,自然界的任何東西都存在著某種靈魂,所以會用盡各種方法去延續自己的生命。」小黑的表情像是在描述一件偉大的學說似的。

「當然我還有另一個更大膽的假設,就是這些傷口、病菌什麼的,為的是害怕某種『完全體』的出現,一旦你不去抓它,讓它自然地生長,就會出現某種『完全體』!」

我注意到小黑的櫃子上擺了幾本七龍珠漫畫。

「狗屎!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阿山一點都不捧場。

「我是很認真的!像你這種沒腦袋的當然不會相信啦!」小黑露出一副「這可能是近代最偉大的理論之一」的表情,然後望向我:

「眼鏡仔!你相不相信?」

阿山跟一旁幾個人紛紛把目光集中到我這裡,這讓我感到相當惶恐。

我原本是想跟著阿山一塊說「狗屎」的,但當我望向小黑臂上的「上兵」臂章,再望回自己臂上的「二兵」臂章,此時此刻我能說的只剩下「報告學長,我相信!」這句話。

「看吧!人家讀過書的死大學生都信了!」小黑顯得有點得意。

「狗屁啦!」阿山說。

其實我想過一個可能性,就是阿山其實是個愛狗人士,也是這樣他才會常把各種動物掛在嘴邊。

「不然我們來打賭。」小黑拍了拍口袋。「賭六千塊怎麼樣?」

六千元差不多是當時我們一個月當兵的薪水,當然二兵的我要稍微少一點。

「賭什麼?」阿山是個很容易被激的人。

「兩個禮拜,絕對不能抓癢!而且不能擦任何藥膏!」小黑露出邪惡的笑容。「看最後『那個東西』會不會出現?」

「那有什麼難的……笑死人,我還以為是什麼……」阿山看起來蠻不在乎。「不過,你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時跟著我,怎麼知道我有沒有抓癢?」

「哼!」小黑冷笑了一聲,接著揚起手上的鈔票,對著寢室裡所有的人宣布:

「兩個禮拜後,如果贏的人是我,那麼我會把賭贏的錢分一半出來犒賞全哨所!所以要請大家密切注意,在這兩個禮拜裡幫我瞧瞧小黑有沒有抓癢!」

「嘩!」小黑手上的三千元鈔票瞬間發出耀眼的光芒,讓在場的每個人紛紛瞇起眼睛。

鈔票在別人手上是一回事,但自己有可能成為使用它的其中一人,那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總之,小黑的這一招的確相當有用,接下來的每一天,全哨所的每個人都死盯著小黑,無論是站哨時、洗澡時,甚至上廁所時都有人在旁邊盯,深怕他趁機偷抓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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